晨曦,给苍茫的榆中北山大地染上了一层温柔曼妙的嫣红。
一辆褐色的小面包车载着“榆中县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的使命,在去往北山的山路上奔跑着,跳跃着,一路穿沟越涧,在高大的黄土高原山体上曲折回旋。
是山,将承载着“四普”使命的面包车托上了云层,送到了北山的至高点——鸡冠子梁,此时时间是早晨7点半。
普查队员在颠簸的车里摇晃着,沉默着,或许还没有睡醒,或许心里默想着今天的普查任务。
陡泉湾遗址,垲坪遗址、垲坪滩遗址,小散岔遗址,韩家湾遗址,我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些名字虽然在我平时的工作中已经出现过无数遍,可是我从来没有去过。现在,它们在我脑海里是那样的模糊,北山的面积占到了榆中总面积的三分之二,这五个遗址到底在哪里?
赶到八点多的时候,“四普”面包“跳跳车”已经驶入了中连川乡政府院子。乡政府配合普查的同志早已等候在那里,整装待发,看到我们来说:“今天普查任务重,遗址点分散,不好找,我们应该叫上村上的干部,他们清楚遗址所在的地方”。于是,乡上同志根据遗址点分布所在的村落,给相关村上的领导打了电话。
准备完备后,出发!
榆中北山,又叫“北峦山”,因山体千沟万壑,远望如同兵戈列戟,故“峦山列戟”的壮美景观成为北山独特的风景。我们的面包车在山梁上奔跳,就像是奥运健儿在黄色浪潮中冲浪一般,顺着翻滚的“黄色浪头”向中连川陡泉湾直冲下去。
陡泉湾遗址在陡泉湾村东侧山梁上。这里山景明朗,视野开阔,五千年前的马窑先民选择在此繁衍生息,说明当时这里的自然生态应该相当不错。
普查陡泉湾遗址
我们拿出“三普”的资料和陡泉湾遗址现状进行对比,遗址边界清晰,范围较小,无人机在空中盘旋不久,就拍到了照片,并且围绕遗址边界打了点,工作就算完成了。
紧接着,面包车又奔向了第二个普查点——垲坪滩遗址。垲坪滩遗址是榆中县唯一一处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在这里发现了1万年前的灰坑遗存和打制石器。车上的人员都很好奇,最早踏上榆中这片神奇土地的先民们选择的生活环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车沿着陡峭的山路一直往下开,车上的人都被颠地跳起来,有人开玩笑说,“先民们可真会选地方,选在了沟底下”。在垲坪滩村主任的带领下,我们终于无路可走,到沟底了。
从车上下来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就如同《桃花源记》中的渔夫发现了桃花源一样。
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盆地,盆地东西有千米之长,南北有五百步之阔。中间是自西向东的垲坪沟,沟内气脉通畅,虽是盛夏,仍有习习凉风吹拂,丝毫不感觉炎热,沟东口的花头子山向南一拐,恰好把沟内的西南风引向了东南,这样减缓了风速。冬天,榆中惯吹北风,风被挡在盆地外,影响不到垲坪滩内的世界。垲坪滩虽然地处北山腹底,但却冬暖夏凉,榆中境内,这样的好地方能有几处?
我们突然间明白,作为第一批踏上榆中的先民,在垲坪滩建立家园是智慧的体现。
垲坪沟中细流涓涓,莺飞草长,细流中央有细碎的兰花花在风中摇曳。当地人说,垲坪沟的流水以前很旺,如今却成了细流。在河沟北岸边,有数片巨大的磐石,可供人休憩。
万年前,沟中流水缓缓,先民们或许也在石上议事,舞蹈,或者也有年轻的少女等待她的恋人。诗经有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这首诗指的可不就是垲坪滩的这种景象吗?如今,伊人已逝,《蒹葭》犹存。
垲坪沟北侧的断崖处,可清晰地看到当时人们生活的灰层,黄土覆盖其上,厚度竟达两米多。历经万年岁月,历史中的烟尘降落在这里,日积月累,厚垒至此,覆盖了一切人们生活的痕迹。
看着遗址,不觉感叹:每个人在史海中何其渺小,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耳!而这些遗存经历万年之久,历久弥新,依然向今天的人们诉说着遥远的过去。
普查队员们一面感慨“伊人逝去”,一面各负其责,拿出仪器开始测点,用无人机、手机拍照......
离开垲坪滩遗址,已近中午,大家又赶往垲坪遗址。垲坪遗址位于山梁上,由于近年来乡村振兴,民居翻新,垲坪变化太大,我们通过电话、微信视频询问原“三普”普查老队员,才弄清楚遗址信息。大家一起动手,登记、画图、拍照。
完备后一看表,哇!已经是下午一点。午饭已过,晚饭未到,怎么办?大家说,既然已经错过了午饭,不如将小散岔遗址一并普查完了再去乡上吃饭。
于是,面包车又开始冲向了第四个普查点“小散岔遗址”。俗话说“侯门一入深似海”,这次“深”的不是侯门,而是中连川广袤的茫茫“山海”,这山头能望见那山头,可就是到达不了,就像陕北民歌中的唱词:“瞭了见那村村瞭不见那人,拉不上那话话招一招手”,这里山和山的距离太远,招手看不见。
这次小散岔遗址普查,让我们饿着肚子真真体验了一把“过山车”和“跑迷宫”,感受了一次北山浩瀚的黄土高原之旅。
进入了中连川山群,就如同进入了山的“迷魂阵”,车就像是海洋里的鱼,上下窜跳,左右摇晃,队友几次差点从窗子中飞出去,司机忙喊着把窗子关了。面包车整整在羊肠路上跑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了小散岔。
这是另外一个世界,目光所至,都是干旱,荒凉,这里的草木和这里的人民都一样坚韧,顽强。
小散岔山形就像是一只低着头喝水的牛,遗址就在牛脖子上。我很奇怪,5000年前的马家窑先民为什么住在这种地方,原因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为了靠近水源,沟中有水。
普查小散岔遗址
这时,小路上走过来一位当地的村民,村民宽阔的肩膀,黑红的脸庞,他指着小散岔沟说:“前面的这条沟叫“偏头沟”,我们以前就在沟里挑水吃,现在洮河的自来水都压到了家里,这沟里的水就不吃了。”他又指着茫茫的远山,告诉我们:“前面那山是毛雨子山,过了老牛沟岭,就到了会宁地界了。”
远古的先民爱这里,今天的人们也爱这里,因为爱,他们选择留在了这里,和这里的草木活成了一个秉性,那就是坚韧、顽强。我们肃然起敬,不止是向先民,也向今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普查完小散岔遗址,我们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从早上7点坐车到现在,除了喝水,可是滴米未进。这种又饿又累的感觉好久都没有尝过了,在丰衣足食的今天,这种感觉却也难得。
面包车又拾起我们,轻松上路了,回去的感觉比来时轻快自由得多,只是没人再说话,因为大家都没了力气。
我们到达中连川乡政府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大家下了车,匆匆地洗了手,就走向食堂。食堂的饭菜真好吃,尤其是一盘子糟肉,让大家吃了个精光。水足饭饱之后,各个普查队员脸上都洋溢起了满足的笑容。
吃完饭,已经5点。天空中飘来了大片乌云,有种下雨的感觉,“行动吧,兄弟们,天恐怕要下雨呢!”我喊道。
大家很自觉,嗖嗖地上了面包车,再次出发,奔向野韭川的韩家湾遗址。
野韭川的村主任早已等候在村口,看到我们之后挥一挥手,示意跟上,他钻进小汽车,驱车前行。面包车紧随其后,这时,车上的小李喊道:“不对,这北斗定位越来越远了,赶紧喊住主任,错了错了。”
“跟我走”,小李喊道,“今早上我做了地图定位,我知道遗址在哪里。”
我们跟随北斗定位的指示,对照三普照片,很快找到了韩家湾遗址,我作为老普查队员,很快划定了遗址的范围。
突然,“啪,啪”两声,雨点打在了车窗上,还没来得及取测定仪器,大雨瓢泼而至,哗哗地下起来。“活干不成了,这雨停不了”,村主任望着天空大嚷起来。
“回,明天还要来贡马井,这里离贡马井近,来了一起做,还有新发现的堡子,一起普上”,我提议道。
“明天再一起做,回!”大家回应。
我们辞别了村主任,面包车带着我们奔跑在通往县城的路上,此时,大家兴高采烈,小李开起了玩笑,他问开车司机:“叔,你看我这手漂亮不?”
“漂亮,像姑娘的手”。
“我这手叫‘帅’,不干普查工作,白可惜我这双手了。”
面包车载着笑声、歌声,飞驰在贡井鸡冠子梁上,山梁两面的人工林在雨水中露出一片新意,山上慢慢浮起了薄薄的一层雾。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小李看着景色,诗性大发。
“你愁啥呢,年轻轻的”,司机问道。
“我愁还没女朋友呢,叔,你给我找一个”。
“行呢,我把我姑娘介绍给你,你要不要?”
天色暗淡了下来,县城的灯火明灭可见,雨还在下,普查工作明天继续。(作者:县博物馆岳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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